南非是“一带一路”海上丝绸之路的另一个端点。因政局动荡、经济衰退，在这个“彩虹之国”，危险和机遇同在。
作者：崔莹 为英国《金融时报》中文网撰稿
在前往南非开会、旅行之前，我最终决定不带单反照相机，为避免在机场换钱，我提前换好了当地货币兰特，我把电脑、手机里的信息都做了备份，做好了遇到抢劫，什么都给对方的准备——结果，除了1000兰特（500元）现金在酒店被偷，整个旅程美好而顺利。
南非是“一带一路”海上丝绸之路的另一个端点，然而，因持续的政局动荡、经济衰退，在这个美丽的“彩虹之国”，危险和机遇同在。两周的采访、游历后我发现：当地华人商铺面临诸多挑战，南非人对中国的误解和刻板印象依然存在，中国在南非的投资有增无减，并且“一带一路”战略已使南非受益。
1、华人商铺的压力越来越大
和非洲其他国家相比，南非的经济水平和生活状况都比较好，一度成为中国投资者赴非投资的首选之地。目前，在南非生活、工作的华人大概有35万人，他们主要聚居在约翰内斯堡、德班、普利多利亚和开普敦等大城市，经营超市、零售店等。并且，这些华人中，多数是福建人。来自中国的生意人、廉价的中国商品曾经促进了南非的经济发展，为当地人的生活提供了便利。但是最近些年，随着南非经济衰退，本土竞争者的活跃，以及连锁超市的增多，这些华人商铺所面临的压力越来越大。
在南非开普敦，于2012年开业的中国批发城（见文首照片）被认为是当地华人最集中的地方。11月的最后一个周日，我来到这家商城。商城里冷冷清清，顾客屈指可数。有几家店铺门前摆放着打折的衣服，标价换算成人民币30元左右。而那些不打折，看着较时尚的裙装的标价，也不过是80元-150元人民币。据说，这是购买单件服装的价格，批发的话，价格还会便宜。在靠近批发城正门的第一家服装店，来自台湾的高女士正在吩咐黑人员工摆放衣服，因生意并不忙，她得空和我闲聊。1992年，因为喜欢南非的天气和自然景观，也为了小孩子能够没有多少压力的读书，高女士和先生卖掉台湾的房子，移民到南非。有趣的是，他们的孩子长大后，却因为一个工作机会，回台湾生活了。这些年，高女士经历了南非经济好的阶段，也目睹了2007年后，南非经济持续萎缩，南非货币兰特一直在跌的状况。她告诉我，她认识的很多华人朋友有的去澳大利亚、英国寻找新的商机，有的干脆回老家了。好在她现在给人家打工，不用太担心店铺的利润。
在中国批发城内经营小百货的王先生告诉我，最近几年，很多南非本地人自己开商铺，直接到中国进货，和他们相比，华人商家的优势不复存在。尽管每年他都不断地进新货、调整商品，他的盈利并没有增加，反而萎缩。我发现他店里出售的项链、耳环和手链等饰品，标价也都比较低。
开普敦中国批发城内只有一家中餐馆，名为“大家乐”，两位华人经营者一位来自东北，一位来自山东。来自山东的闫先生表示，批发城一开业，他们就入驻了。5年过去了，批发城内依然只有他们一家餐馆。我问闫先生原因，他解释，“因为顾客不多，没啥生意嘛！”除了家常炒菜和各类汤面，这家餐馆也售卖油条、大包子、芥韭菜盒子等，他们的顾客主要以华人为主。靠着物美价廉，“大家乐”的生意虽不红火，但也算稳定。这5年来，两人起早贪黑，辛勤工作，每周只有半天休息时间。他们的家人都在国内，他们经常给家人汇钱。在开普敦，像他们这样的生意人，还很多。
2、南非，安全不安全？
不久前，11月9日，南非金伯利市郊区的一华人商铺遭歹徒抢劫，一家四口全部受伤。11月22日，南非开普敦市斯特兰德镇一华人商铺遭3名黑人袭击，两名福建籍华人遇害身亡。开普敦中国批发城的经理庄女士告诉我，在南非，每个月都有华人被抢劫的事件发生，而对于那些在偏僻的地方开店铺的华人而言，他们的处境越来越危险。而在当地生活了将近20年的徐女士也表示，“做生意的现金流太大，目标太明显！”
在开普敦兰加（Langa） 贫民区，当地导游带我拜访了一家名为“Nabe”的华人商铺。这家商铺在贫民区开了好多年，售卖饮料、食物和日用品等。我发现商铺的结账处用铁丝网围绕起来，像是铁笼子，这显然是为了防止现金被抢。华人店员表示，最近几年，南非治安非常不好，这种状况令人担忧。
南非统计局最近公布的数据显示，2017年第三季度，南非失业率达27.7%。一些南非本地人怨恨移民抢走了他们的工作，排外暴力事件时有发生。这些事件虽然不直接针对华人，但在某些骚乱和暴力事件中，华人商铺会遭受打砸。并且，在日常生活中，华人也容易成为被抢劫的目标。开普敦中国批发城经理庄女士告诉我，华人成为受害者的暴力事件，每个月都在发生。庄女士也指出，这样的事故可以避免，“要尽量低调，不要开好车，不要带大量现金，外出要常改变路线，华人老板对自己的员工要了解，万一被跟踪要赶紧去商场、大超市等人多的地方。”庄女士介绍，中国批发城开业5年来，从未遭遇被抢事件，因为批发城内有严密的保安人员，并安装有保安设施，商场车辆进出门口经过特殊设计等。她认为这些防范措施是非常必要的。
在开普敦Milnerton车站等车时，我遇到了两位山东老乡，他们刚前往中国批发城的“大家乐”买韭菜盒子。几周前，他们随辽渔集团的远洋轮船来到开普敦，正在这里给养休整，然后下月赴南极捕捞磷虾。开普敦是中国远洋渔船维修补给的重要港口。两位老乡告诉我，他们都很喜欢开普敦，喜欢这里的气候和自然景观。他们表示，只要不去那些不安全的区域，在南非被偷、被抢的概率是很小的。而在南非生活、工作了7、8年的闫先生也表示，“中国人出门爱拿好包，戴大金镯子，能不被人盯上吗？”他认为在开普敦的公共场所，大都很安全。
在南非的两周时间里，除了遇到同来约翰内斯堡开会的中国同事，我很少遇到中国游客。即使在著名的风景区维多利亚港口、好望角和桌山，中国游客也屈指可数。我问维多利亚港口旅游信息中心的工作人员是否遇到过来咨询旅游信息的中国游客，她回答“很少”，她告诉我来南非旅行的游客依然以德国、英国和美国游客居多。据南非旅游局统计，2016年，来南非旅行的英国游客约44万人，美国游客约34万人，德国游客约31万人，而来南非旅游的中国游客数量约为11万人。
2017年上映的电影《战狼2》、和电视节目《花儿与少年》第三季都选择在南非拍摄，让更多的中国人了解了南非，尽管南非的旅游热度有所上涨。但安全问题依然令很多游客望而却步。
3、南非如何受益于“一带一路”？
尽管有风险，中国在南非的投资有增无减。南非是“一带一路”海上丝绸之路的另一个端点，中国作为南非连续8年的最大贸易伙伴、出口市场和进口来源地，其推进的“一带一路”战略使得南非成为重点获益国家之一。
南非中国经济贸易协会公布，目前入驻南非的中国企业有300多家，涉及房地产、建筑、金融、矿业、电信和纺织等。11月17日，包括华为、海信、中铁国际、中远海运、茅台集团等10多家中资企业在南非开普敦共同签署了《非洲中国企业“一带一路”共同发展联盟倡议书》。
位于开普敦亚特兰蒂斯工业园区的海信南非公司生产的电视机、冰箱，都已占据了当地大量市场份额，2017年1–5月，海信南非电视机销售额占有率为19.7%，冰箱销售额占有率为24.1%。而今年6月，海信南非公司电视机、冰箱产量双双破百万。在兰加（Langa） 贫民区，我拜访了靠售卖南非特色工艺品维生的当地人西奥，发现他家里摆放着的电视机和冰箱都是海信的。细奥告诉我，他从二手店买了这“两大件”，质量非常好。
当地华文报《非洲华侨周报》报道，海信南非工厂只有30多名中国籍员工，但雇用了将近500名南非当地员工，其中包括300多名失业人员。海信在当地陆续开展了一些培训项目，这些项目惠及当地社区的2000多人。海信还希望在南非扩展生产线，计划雇用1000名员工，生产洗衣机、空调和咖啡机等。
两周前（11月17日），茅台集团也响应“一带一路”倡议，首次将茅台酒引进南非开普敦，并计划从这里打开非洲市场。这也是茅台酒在非洲大陆举办的第一次品牌推广活动。
过去两年时间里，在南非扩大投资的企业还有：冀东发展集团有限公司，他们投资3.48亿元人民币，在南非建设冀东曼巴水泥项目；北汽集团与南非工业发展公司共同投资的北汽南非汽车制造有限公司，北汽南非工厂总投资将达8亿美元；中国一汽集团在南库哈工业园区设厂，2016年生产车辆1152辆；中车公司与南非国有运输集团签订了价值约9亿美元总计232台的内燃机车订单等。
南非失业率较高，显然，这些在南非安家落户的中国项目，为当地人提供了更多的工作机会，令他们直接受益。
4、南非人眼中的中国形象
在约翰内斯堡开会期间，我认识了南非记者巴法纳（Bafana），我问他对中国的印象，他毫不迟疑的告诉我，在南非，中国制造的商品依然难以摆脱“质量差、价格低”的刻板印象，一些南非人继续用“fong kong”（和“山寨货”意思相近）来形容这类商品。巴法纳甚至给我讲了个笑话：在约翰内斯堡中国城买的中国产山寨版手机，打开会显示一个苹果的标志，这就是“苹果手机”；给中国产的手机充电，充完电屏幕右上角会显示：充满120%。
巴法纳介绍说中国在南非有很多项目，包括建铁路、建保障房和工厂等，这些项目很有利于当地经济发展，但他质疑：一些中国企业雇佣黑人员工，但支付给他们很低的薪水。我当时琢磨，大概因为黑人员工多从事简单的劳动，所以薪水少？后来，在开普敦中国批发城，一位华人老板告诉我，这是那里公开的“秘密”：从事杂活的黑人员工，月工资一般在3000兰特左右（约1500元人民币），但是假如雇同样的华人员工干同样的活儿，就需要4–5倍的价格。并且，华人老板很少雇佣南非本地黑人，他们倾向于雇佣津巴布韦人、索马里和马拉维人等周边国家的南非移民。
津巴布韦的政治和经济动荡促使本国的失业率一度高达80%，人口贫困率达到70%，成千上万的难民进入南非，目前约有300万津巴布韦人在南非生活、工作。他们普遍受教育水平较高，也比较勤奋，在职业竞争中，南非人往往不是他们的对手。中国批发城的华人老板告诉我，“我们都没有张贴招聘广告，是他们自己过来找工作的，他们非常积极主动”。
南非记者巴法纳向我提到中国在南非的另一个“负面形象”。最近几年，南非毛驴被盗窃、屠宰剥皮的犯罪活动猛增，因为中国人需要这些驴皮做阿胶。据南非《目击者新闻》报道，2017年1月，南非警方在约翰内斯堡东部贝诺尼镇一家农场发现5000多张驴皮，这些驴皮原本将要运往中国。
南非人对中国人的误解和刻板印象依然存在。当地华文报《非洲华侨周报》报道，不久前，中国驻南非大使林松添在使馆举办了媒体智库见面会，林大使在会上指出：很多当地人谴责中国人贩卖野生动物制品，但这仅仅是个别人的不法行为。林大使再次驳斥中国被认为是“非洲新殖民者”的说法，他表示，“中国在非洲的贡献有目共睹，但偏偏有些人拒绝去看我们做的好事”。
注：本文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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